紅祐✨小松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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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雨中心
喻黃。
喻黃喻。

 

【喻黃】綠原- 05

[BGM]
Boogie Belgique - Ms. Yut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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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記憶的以及加以解釋的夢本身,

就受到那不可信賴的記憶所截割,

它對夢印象的保留特別無能,且常將最重要的部分忘卻。

──弗洛伊德,《夢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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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個時辰就到緯城了。」

黃少天仰頭,視線挪向朝他走來的韓文清,顯得有些訝異。

「早晨。」蘇沐橙走在韓文清的斜後方,與他四目相對時淺淺地露齒而笑,只打了個招呼就投入她的晨間工作:替黃少天更衣洗漱。韓文清的目光隨著蘇沐橙在黎明時分還稍顯昏暗的室內流動了片刻,隨後緩緩回到黃少天身上。

韓文清一反常態的只穿著便裝,雖是與制服同樣墨黑的色系,簡潔的襯衫卻顯示了他前來的理由是私事。

「還有什麼事嗎?」黃少天雙手抱胸,口吻平淡地問。

「一個人?」韓文清瞟了手原來擱在的地方,是一副放置於立桌上的棋盤,棋子分布的位置說明了棋局正在進行。據他所知雖然專列上安置著棋盤,卻沒人下棋,想必進行中的棋局是黃少天自己獨自分飾兩方進行的。

「不然還有啥事可做你倒是說說。」黃少天挑眉。其實他並沒有閒得發慌,只不過在調侃,但韓文清沒答話,便問:「下嗎?」

「不擅長。」韓文清雖然這麼說,還是挪動了一枚黑棋。

「真不知道你除了蠻幹還擅長什麼。」黃少天笑了笑,口吻輕佻。

「足夠生活了。」

他們在棋盤上攻防了一陣,韓文清一如他所表示的不擅下棋,不多時就被黃少天逼得節節敗退。即使對韓文清粗糙的棋藝攻勢凌厲,黃少天依舊顯得心不在焉,彷彿下著棋時正想著其他事似的。韓文清沉默了許久,察覺雲霧逐間篩出點點晨光,才再度開口:「早上新傑來了電報,說喻文州問了你的事。」

黃少天停頓了片刻。

「他問你未來怎麼打算。」

黃少天不是很情願再去想喻文州。對他來說,如果事情能因為他的離開終結是好事。即使他還未梳理好自己的情緒,要同時維持傾慕與友情在平衡點實在太過疲累。所以,他選擇不去面對自己的私心。

「張新傑怎麼回答?」

韓文清抬起頭,神色閃過一絲不快。黃少天這是明知故問,無論他們的性格是如何大相逕庭,關係上仍是遠親。張新傑與韓文清在公事上也很懂得分寸,無論外人怎麼刺探家族內的私事,他們都不會洩露任何訊息。

「只有這樣?」見韓文清沒答話,黃少天不耐煩地說。

「你沒打算讓他知道?」

「最初,是你們說為了避免滋事,我的身分和所有公開活動最好盡可能保密。事到如今,我的事情喻文州知不知道有差嗎?」黃少天停止了棋盤上的活動,冷冷地說。即使他明白韓文清的立場,黃少天依然感到他整個胸膛因為韓文清簡短的問句開始急速壓縮。

「長輩希望你不要後悔。」

黃少天的嘴角抽動,顯然覺得那句話十分滑稽。染了黑髮的他相較金髮時的氣質要來得年輕,卻加劇了慍色擴散在他眼裡時的奔騰。韓文清是Alpha,由於工作的緣故,他相當善於利用Alpha天生具備的氣質來壓制場面,黃少天突如其來的直白憤怒令他一瞬間有些迷惑。

「你自身的問題我們沒有理由過問。但你知道儀式的事,有別的方式可以處理這個問題的吧?」

黃少天推遲行程的事,家族成員泰半都知情了。常理來說被家族召喚的成員沒有特殊理由不會無故更動行程,另一位儀式參與者戴妍琦此時就已無礙地抵達零都了。雖然青㲾在習俗上相當重視傳統禮儀與家庭關係,事務決策的態度卻是開放的。大大小小的事務如有不滿或紛爭,都能提出重新協商的要求。即使商議未能達成共識,也不能有一方迫使另一方服從,而是尋找其他方式和解,但,前提是當事人必須親自提出要求。

黃少天是基於什麼理由沒有提出異議,韓文清並不清楚,但黃少天的態度無庸置疑地顯示了這事無論是直接或是非直接都與喻文州有關。

「你就當作是我只是和這輛列車賭氣就好了。與其關心這些無聊的事情,你們不如多花心思在引進蒸氣技術後的適應問題。」只差一步,黃少天就能將死了,韓文清似乎也認清了這件事情,正等待著黃少天下最後的決策。但黃少天仍在等待,期盼著迷濛的未來也許會由於這樣的等待展開。韓文清向來覺得這樣的優柔寡斷毫無意義,只覺棋局已成了定局,便伸手將棋局推散了。黃少天盯著霎時被掃的一乾二淨的棋盤,愣了,彷彿被清除的是他自己的往昔而非棋局本身似的。

「列車哪裡招惹你了?」

「人只有踩在土地上的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要去哪裡,一個把人從泥土上抽離的載具,剩下的難道不只有迷惘……」

韓文清把混雜在一塊的棋子按照顏色區分開來,重新整齊地擺放在兩側。

蘇沐橙的手上服服貼貼地掛著絲綢般滑順的禮服,她緩緩走向兩人前伸手將車窗打開了一絲隙縫,一陣冷氣竄進了溫暖的室內,令人不自覺對室內的氣溫感到窒息,以及縱身投入風中的渴望。

那並不是他無法忍受室內的空間的緣故。韓文清站起身,將擱在座椅上貝雷帽重新安在頭頂上戴好。只是對他來說無論是在地面上或是列車上,代表著他的事物很簡單。他的制服披風。他的貝雷帽。他的配劍。他並沒有想要更多,所以過去與未來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喻文州凝視著雲層暗綠的天空,依舊連綿的雨水打在擋風玻璃上,使得一層薄露逐漸由玻璃內層蔓延開來,他打開暖氣,熱風混著車體內些許的潮濕氣味撲打在臉上。原先糾纏在他腦海之中的模糊輪廓,一瞬間突然清晰起來。

當你過太靠近一個人的時候,多半他的形象與記憶都會與自身糾纏在一起,即使兩者依然是獨立的個體,記憶卻變得曖昧不明,彷彿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情都疊合在一塊,像是以一個整體在活著一樣。於是大多數的情況下,一直以來都如影隨形地生活的狀態下,喻文州並沒有有意識到察覺到自小就一起活動的黃少天與自身的差異。即使他們截然不同,習慣卻讓一切都變得自然了。但對他來說,喜歡是建立在意識到差異之上的。

他喜歡形體模糊的棋手,卻又感到在模糊之中他們之間的差異是鮮明的,明確的彷彿是對自身缺陷的期盼。就如同金桂的氣味一樣,穿過Beta天生對信息素缺乏敏感度的感官,輕輕薄薄,細碎地隱約牽引出令人悸動的氣息。它們沾附在黃少天搜索時彎曲的身體上,卻只是一瞬間便被雨水沖刷的迷濛了。

你總是這樣。黃少天說。不是從他們共同在樹木下避雨的時刻,而是更加接近現今的時間點裡。喻文州偏過頭,視線由手中的棋譜挪向直直注視著他的黃少天。

但再往這句話之前推,黃少天是站在校舍間的長廊之間的,午後的陽光細細地撒在他的短髮上,像那天下午的桂花一樣散發著薄金的色彩。喻文州從教室裡走出來,走近雙手抱胸的黃少天。

怎麼不進來?教授跟王助教都在裡面討論呢。他問。

不用了,那可是你的工作。況且,和你們在一起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幼稚。

黃少天挑眉,嘴角揚起戲謔的笑容。

喻文州搖搖頭,笑了。

怎麼會呢。他說。

我在學生餐廳等你。

黃少天只是笑著朝他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喻文州的手中攢著書,思緒像條絲線一樣的乾淨,也沒多想什麼折回教室裡。

你總是這樣。黃少天又說。

喻文州這次停頓了片刻,所以黃少天終於繼續往下說了。

你每回都下黑棋,難道你的對手全都只喜歡白棋嗎?

我想是的,他很固執。喻文州記憶以來,那個人的確沒有刊登過白棋以外的棋譜,一直將對方視為想像對手的他,也毫無意識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偏向了黑棋。

喔。黃少天的手托在腮下,瞇起眼時令人聯想到小狐狸。如果再論上在窗台上展現的跳躍力的話,喻文州更覺得如此形容是非常貼切的。

少天有興趣嗎?

沒有。一竅不通。黃少天別開頭。我不像你,喜歡事情的方式那麼莫名其妙。

喻文州莞爾。少天看事情的方式總是特別敏銳,我的確是不如。

雖然是細微的變化,喻文州依然發現黃少天的臉垮了下來,似乎有些失望,但這樣的情緒很快地便從他的臉上消失蹤跡。

如果有天白色那方不下了,你還下嗎?

我想大概會獨自下吧。喻文州對黃少天的疑問有些困惑,思考了片刻後,回答:如果沒有能夠覺得讓兩個人一起下棋這件事變得有意義的人,就沒有必要那樣做了。

那天以後,黃少天沒有再問過他關於下棋的事了,在喻文州自小到大的記憶裡,那也是唯一一次黃少天對他下棋這項活動顯示有所興趣。其實他是期待著黃少天再問些什麼的,但黃少天沒有,幾個禮拜後他們並肩走在走廊上時,黃少天突然說:你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別人都覺得你難以捉摸,但會不會,其實,你只是什麼都沒想呢。

喻文州想了一下。說:如果那意謂著我一直都順從自己的心意而活,我想應該是如此吧。

黃少天打了個哆嗦,沒有聽見喻文州說的話。

因為喻文州的記憶中的時間又跳了一截,回到雷雨中的樹下。

雨水洗刷後,黃少天的肌膚表層十分冰冷,他的臉卻是緋紅的,彷彿有熱氣正從毛孔中溢出。喻文州擔心黃少天可能發燒,傾身探向把頭埋在手肘間的他,然而黃少天意識到喻文州的靠近後將身體偏向一邊,與他拉開距離。他從黃少天略顯急促的呼吸聲裡察覺了警戒,尷尬地退回原處。喻文州總覺得心煩意亂,好似只是待在一旁都能感覺到體溫像溫水般在空氣裡流動,將他們禁錮在其中。他雙手握拳,擱在雙腳上,手心發熱,手指上還沾著些許的稀泥,被收入手心時還留著濕滑的觸感,他不自覺地微微顫抖,直到顫抖最終讓他冷靜下來。

隨後他聽見遠方道路上傳來的吶喊聲,一道細長的陰影穿過草原朝他們奔來,仔細觀看他發現那是一隊成人,但從遠方看來就像他們就像一輛疾行的火車。

他們簇擁上前,將黃少天與喻文州圍住在黑壓壓的影子下,紛亂的話語低沉而細小,交雜在一起,以至於無法分辨他們談論什麼。喻文州擦拭了浸濕的臉,才依稀辨別出他們與經常出入黃少天家中的訪客十分相似,此時他們正焦慮地試圖連拖帶拉地將黃少天帶走。

十五歲的喻文州站起了身,望著他們像一團烏雲似的將黃少天捲走,他只看見一雙手穿過他們的陰影間朝他揮了揮手,喻文州便被遺落於樹下了。